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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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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沒有聽到陛下的話,李襄凡拂袖旋身,“東序院生朱八福結交邊將,篡改反詩,私下規勸皇上輕縱要犯,罪不可恕,臣已替皇上將朱八福收監拷問。”

“相父!那不管他的事,是朕強逼他這麽做的!”

“皇上第一次用這般堅定的態度反對臣。”這位陛下一直是個乖巧的學生,從不違抗他的決策,朝廷用人,邊關調兵,後宮選妃,皆是聽他一手安排,只除了當年登基時朝廷有些佞臣故意挑撥他倆關系,導致皇上對自己親父稱謂有些不悅,可最後也還是隨他這個首輔丞相定奪,用這麽大的聲音同爭論,還是第一次,“看來,這位院生對您很重要?”

“……”牙根緊咬,雙拳在龍紋袖下握緊又松開,他瞇起黑眸,擋住心底的惱意洩露,揚起雲淡風輕地笑,躲過相父那雙能洞察蛛絲馬跡的眼,“不……朕只是不舍他替朕當替罪羊……”

“能為天子當替罪羊,不正是臣子應盡的本分嗎?”李襄凡的反問理所當然,絲毫沒有給他一點臺階和退路,“皇上需謹記,用人如駕車,皆是馭術,即便是千裏良駒,若愛而癡之,不舍它奔波疲累至死,那終是到不了您想到的地方的。”

“……”

“若想去到遠方,唯有不停更換□□良駒,區區一介院生,皇上也不肯舍之,如何能成大事?”

“……相父所言極是。是朕行事太過仁柔了。”

豬小子,你可是朕親眼看上人,絕不會輕易死在路途之中的——對吧?

一滴涼水滴進朱八福的脖口,她脖子一僵,腦袋逐漸恢覆了些意識,潮濕酸腐的氣味順著鼻子鉆進腦袋,手兒伸前胡亂地一抓,耳邊響起稻草“沙沙”的聲音。她勉強地睜開眼,卻只看到一束光從高處一個小□□入,打在她的身邊,而她的四周灰暗一片。

“這是……哪裏?”她緩緩坐起身,剛想站起身卻一個蹌踉坐回原地,低頭一看,自己雙手雙腳都被拷上鎖鐐,再擡頭,眼前的畫面突然悲壯了起來。

鋼條鑄造的堅固牢欄,嶄亮的鎖頭,十八般刑具或掛或鋪地陳列在眼前,一排炭火燒得通紅的火盆讓整個陰暗潮濕的牢房騰騰得冒著熱氣,火星頻頻爆出的聲音讓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種陰森可怖固脫金湯的牢房絕對不是關押偷兩個雞蛋,跟隔壁李二狗打一架,調戲良家美人的粗鄙牢房!這氣魄和擺設……別是關押死囚的地方吧?

她的女人身份暴露了?欺君之罪趁著她暈過去就判了?

猶記得那幾個混蛋近衛撕開了她衣裳的領口,想到此間她急忙摸上自己的胸口,胸口衣料完好無損,只是脖口的衣裳被扯開了一道大口,看來,他們應該沒有發現她最大的奧秘啊,可好端端地,幹嘛撕她衣裳?還是脖口那塊……

等等,她脖子上帶的工部統府印章不見了!

這幫混蛋!原來不是要揭穿她的女人身份,而是知道她身上有個陛下恩賜的保命符,先下手為強,把她工部統府的印章給偷走了!

哢噠

思緒間,傳來牢門打開的聲音,她擡起頭,來人已經居高臨下站在她眼前。第二次——她對上了當朝權相李襄凡。

“是誰讓你迷惑聖心,篡改反詩的?”

威嚴不容辯駁的聲音已經給她定了罪,仿佛只待她點頭畫押,就可以結案陳詞了。

“你千方百計混入東序府,利用犬子當跳板接近天子,是否與那反賊吳家早有勾結,圖謀不軌?”

“若我與那吳家有所勾結,那丞相與吳將軍親家一場,是否嫌棄更甚?”明知道禍從口出,可她就是管不住她這張嘴!尤其是對著手握重權便指鹿為馬的人!

爹爹也一定是被他這樣不分青皂白便一竿子打死,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就被罷官抄家,說什麽朋煽朝堂,自己賣女結親就不算結黨營私,他人只是路人打個醬油路過,提筆點播幾句便是有所勾結!好個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李丞相!

李襄凡淡然地看著她,打量來去,忽然,他開口問道,“朱驄是你什麽人?”

一提爹爹的名字,朱八福驚得寒毛直立,繃緊顫抖的唇,盡量鎮定地說道,“小生也姓朱,八百年前許是一家。怎麽,莫非這位朱驄大人也犯了事,丞相大人打算公報私仇也把他的罪名強加到小生身上麽?”

“公報私仇?我與你何來私仇?”他眼光銳利,一審二視間把她的表情和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小生與少公子的事兒不算私仇麽?”放狗追著他們咬了幾條街不算私仇麽?把自己兒子弄失憶不算私仇麽?她兒子硬生生把她給掰彎了,不算私仇麽?

“你是指,日前犬子在東序府裏輕薄你這件事?”李襄凡絲毫不覺宣之於口有何不妥,雙手有禮地擡起一拱,“此事乃犬子之過,我代犬子向你道歉。”

“啐。這麽沒誠意的道歉。”她若有所指地環顧了四周,把她抓進牢房裏掛上手撩腳鐐,再奪了陛下給她的護身符,就是為了給她道歉?誰信啊!

“若朱院生肯畫押承認篡改反詩一事是你聽從吳家人指示,一人所為,與皇上無關。老夫便是向你磕頭道歉又有何關系?”

“哎?”竟不是為了少公子在東序府強吻她的事情來公報私仇的?她還以為傳到這位丞相耳朵裏,會變成她騎在少公子身上,少公子大喊著“不要不要”的新版本呢……他有興趣的不是他兒子的龍陽之好,而是她替陛下修改的那首詩?

“小生的確是修改了那首詩,但那和吳家沒關系,是陛下的旨意啊。”餵餵,她修改了那首詩為了救了他們李家,不感激她這個救命恩人也就罷了,把她抓起來丟進大牢算幾個意思?

一張已經寫滿罪過事由的罪狀書遞到朱八福的眼前,只稍幾眼,她便看懂那每一句實話的罪狀書要表達的意圖,“為什麽非讓我承認詩是吳家人要我改的?那個吳家和您什麽仇什麽怨,您非要把吳家逼死?要知道不管是否滅他三族,身為近親家眷,李家姐姐是絕對逃不了幹系的!”就連陛下也在想盡辦法挽回,他不僅不救自己女兒性命,反而連他們想到的最後方法也不準?

“朝堂之局老夫不必知會你這等小院生知曉。”她的話在李襄凡耳裏卻置若罔聞,“小女的事情也不用你一個外人來操心。早在出嫁前,老夫便讓她做好了準備。事到如今,若她是我李襄凡的女兒,就該早有為了朝局犧牲的準備。擅自聽信夫家游說便進京求情,是她太不懂事,叫人失望。”

冰冷錐心的話讓她大開眼界,難怪謀反這麽大的事,李家姐姐寧可求陛下想辦法,也不敢向自己親爹求親,難怪陛下想要拜祭一下親父也不被允許,難怪她朱家和柳家會淪落至此,這個人——除了朝堂局勢,玩弄權力其他根本什麽也不在乎。

陛下也救不了她,任何擋在他面前的阻力,哪怕是親生女兒也會毫不留情的做掉,更何況是她這個滿頭小辮子的無名小輩,先是罪臣之女的黑歷史,加上女扮男裝進國子監這欺君背德的小辮子,別說是掉腦袋,搞不好連同小九加上流放的爹爹一起剁成十八段丟去護城河裏餵魚都有可能。

“簽字畫押?還是夾棍受刑?你自己選。”

李襄凡一側身,露出了背後牢門外的十八般刑具,火鉗在炭爐裏燒的通紅,火星劈劈啪啪地向外冒,燒得她頭皮直發麻。

“丞相大人,小生雖然未進朝堂,也算是功名在身。所謂刑不上大夫,您用刑具對付小生,這不合律法。”

“律法?”他低眸冷冷地掃視過她發抖的身體,煞白的臉龐,“我比你更熟。但有些時候為了大局,得暫時丟開這些無謂的東西。來人,上刑具。”

幾名近衛聽令拿起燒得滾燙的火鉗和夾棍向她緊逼而來。

朱八福猛得吞咽著口水,完了,她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裏了!爹爹已經半生的親身教訓告知她人生最重要的亮點——第一斷袖老婆跑,第二伴君死全家,這麽血與淚的教訓,她為何還傻乎乎的步上爹爹的後塵——斷袖,伴君,天下兩大傻瓜事兒,她這個傻閨女全幹了!

火鉗在她面前吐著火星兒,不知道他們第一下會燙哪兒——聽說這種私刑都比較齷蹉,第一下總是喜歡燙男人的命根子——可是那玩意她沒有啊!

那火鉗越來越近,在她連旁邊晃悠,幾縷從發冠上松散下的頭發沾到了發紅的火鉗,發出“呲——”的一聲,頭發燒焦的味道立刻鉆進鼻尖,她感覺整個腦子都被那熱度給融化了,空白一片。

有,到底有沒有人能救救她……陛下啊,這明明是你出的餿主意,你不能用完她就丟吧?這種時候,顯示您真龍天子氣概的時候到了,就算無法抵抗位高權重的丞相,好歹別讓他濫用私行啊——

雖說她的確有那麽點臭文人的酸腐,可絲毫沒有文人的骨氣啊!這種時候她不想高唱“留取丹心照汗青”,她只想高喊“誰來救我鬼都行”!

“小八——在哪裏!?!?”

一聲如天籟般的高喊響徹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鐵牢裏——

她的眸微微一側,一道熟悉到快讓她哭出來的身影出現在地牢的大門口,三步並作兩步從牢門向她沖來,衣抉飄飄,衣帶飛舞,還有他那張緊張到心臟都要跳出來的臉,一切都附和了英雄救——額,男的美好形象,只是——少公子……你從哪裏搞來一根那麽大的長矛啊!是要上戰場幹架啊?

那又長又粗的長矛比少公子的個頭還高出一截,斤兩不輕,一看就得是武將出身常年征戰在外的人才能舞得動的長戟,少公子你握著它,連自己都要站不穩了,還怎麽救她啊!

可他完全感覺不到自己手裏這件粗苯兵器完全不襯手,也毫不符合他一向陰柔文弱的氣場,依舊擺出一副沖冠一怒為藍顏,六親不認連親爹都敢按在地上打的架勢,“你們這些家夥要對小八做什麽!?”

近衛們被這一鬧也傻了眼,少公子他們自然不陌生,那宸景公子自幼便文韻才華,氣度冷傲,一雙君子手,落筆,作畫,撫琴,下棋,樣樣精通,可眼前這搖搖晃晃舉著長矛的貴公子,打算對著他們橫劈豎斬的是哪位啊?他們知道少公子犯了病失了憶,可沒說他犯病的時候會學關公耍大刀啊?

“丞相,這……”

李襄凡拂袖嘆道,“宸景,爹在做正事,你休要在這胡鬧。來人,扶少公子回房去!”

“你們一群大男人圍著小八要欺負他,這叫正經事?”

“……”欺負這個字眼用得太過精妙,她是在被欺負,但應該不是少公子心裏想的那樣。不是所有男人都跟少公子一樣,對她這根豆芽菜頗有興趣好嘛?

“我警告你們,誰再敢碰小八一根汗毛,我就宰了他。”

“……”前提是你耍得動那根長矛再說啊……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公子。

“小八,你別怕。我會保護——”你字還沒出口,李襄凡故意將腿伸了出去,一腳絆住自家亦步亦趨扛大刀的兒子,李宸景毫無防備,一個踉蹌,身子向前傾,手裏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扛起得長矛“嗖”得滑出了自己手掌心,向前疾飛出去,對準的正是跪坐在地的朱八福。

“唰”的一聲,她耳邊那兩節剛被燒焦的頭發,被擦耳而過的長矛削了個一幹二凈。

一瞬間,她整個面如死灰地垮坐在原地,腦子停擺,口吐白沫,向後一倒。

砰——

她的人頭是不是已經落地了?

少公子,你確定你是來救人,不是和親爹合謀來取她狗命的麽?

作者有話要說:

謔謔謔,少公子隆重登場!

啪唧——他摔倒了……

眾人:……這TM在玩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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